蔡国英 记者 曾杰
海发村，黔西北小花苗聚居区腹地，位于水城县青林乡，是芦笙王张文友的故乡。我们从市区一早出发，到了海发已是中午时分。
青林乡宣传委员张明显开一辆全身作响的五菱面包，带着村支书李光文陪记者在村子里窜。同时，用他特有的大嗓门操着浓厚的重庆口音，大侃特侃起“张明显版本”的海发故事。
“芦笙舞，你晓得不？”
“晓得，张文友的名气这么大。”
“跳花节，晓得不？”
“晓得，南开三口塘，每年农历二月十五。”
“小花苗为什么人人会跳芦笙舞，晓得不？”
“这个不晓得。”
“走，带你去山上看样东西就晓得了。”
寻花房
穿过绿树成荫的海发林场，沿着平坦的混凝土大道，10就从村里爬上了侧面的山梁。
在林荫中下了车，步行一段50米左右松软草绒绒的便道，两侧的灌木丛突然消失，眼前豁然开朗——只见两山包中间一大块平整草地，草地远端一座木屋静静地伫立在那里，恬静的身姿如诗如画。木屋的远端，是层层山峦。
“答案就在这木屋里。”张明显还在故弄玄虚，记者仍然一头雾水。
李光文点开了谜底：“这叫花房，小花苗青年男女谈情说爱的地方。”
可这与芦笙舞又有什么关系呢？原来，小花苗聚居地贫穷闭塞，缺乏社交机会，先人们在生活实践过程中演变出了“坐花房”这一独特习俗，解决本族青年男女交往婚恋问题。情窦初开如花似玉的姑娘聚集在这种木屋内“坐花房”，外寨的小伙相邀走村串寨“逛花房”，而敲开花房门和姑娘心门的有力武器就是芦笙舞。在当地，芦笙吹得好、芦笙舞跳得好的小伙是姑娘心目中的英雄，也是棒小伙的标准。为了得到异性的青睐，小伙、姑娘都得练就一手芦笙舞好武艺，这就是芦笙舞在当地风行的根本原因。
仔细打探花房，发现花房是松木结构，茅草盖顶，大约五六平方，搭建在一大块草地一角。草坪有数千平方，草地两侧两个小山头满是荆棘，荆棘丛中点缀着些盛开的杜鹃花。
对面是群山环抱，那边已是纳雍地界。
真是块，太有粗犷浪漫情怀啦！
花房外景很有情调，但里面里设施十分简单，几张木凳，几块木板，一堆秸秆。
神秘而令人向往的花房怎么会这么简陋？
“这个花房是海发村有史以来为豪华奢侈的啦！”张明显说，“这是2014年12月，中央电视台《文明密码》栏目组到海发村挖掘坐花房文化，乡政府专门搭建的，村里的花房哪有这么堂皇！”
坐花房
坐花房是黔西北苗族小花苗支系中的特有习俗。
据当地人介绍，花房又叫姑娘棚，是小花苗支系每村每寨都有的青年男女社交场所，由寨中的姑娘住持，用于接待外村寨来访的未婚男青年所用。每年正月、八月、冬月，未婚男青年都通过逛花房和当地寨中女青年认识交友，相互交流感情，自由选择恋爱对象并约定恋爱关系，直至结成终身伴侣。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前结婚的小花苗夫妇，十之八九是坐花房结的缘。
花房建筑有木草结构的，也有土木结构的，木瓦房较少，一般都比较简易，由村寨和家族中成年人合力搭建。当姑娘们长到一定年龄，晚上便可离开家人聚集到花房歇息坐花房，按规矩接待前来窜花房的外村男青年。
李光文告诉记者，坐花房的规矩十分有趣。
每个寨子的花房只能接待外寨的男性青年。这条规矩受外来的小伙欢迎，没有了本寨男青年捣乱，外来的男青年少了许多顾忌，能更安全、开心地在“花丛中”快活。
已婚青年不能进花房，但身份认可成了问题，谁脸上刻有“未婚”字样啊？！
苗家人都好客，另一条规矩更有诱惑力：对来访男青年，姑娘们必须接待。尤其远处来的还得管吃管住。所以在这里，男青年谈恋爱的成本真低：空手出门，在周边寨子转上十天半月，姑娘们管吃管住，成天陪着你谈情说爱到深更半夜，实在是困得不行了，一大群花季怀春少女在花房里陪你一道入寝，那场景好不浪漫！
很多小伙都感慨，干柴烈火、情窦初开，在花房里兴奋得根本睡不着。特别是开始的几夜。后来实在太困了，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了！
姑娘们则说：“我们开始是装睡着，后来太困就真睡着啦！”
“走”花房
在海发，你只要会吹芦笙，会跳芦笙舞，或者会吹口琴，就可以潇洒走四方。
这些规则约定俗成，并代代相传。
李支书是当地人，深谙当地风俗，途中一直在当导游。每年的正月、八月、冬月是该支系约定俗成的坐花房时期，各寨的未婚男青年就会背上芦笙，带上口琴，穿上漂亮服装，收拾打扮一番，相邀结伴出门逛花房。
一年中的这三个月，成为小伙们盼望的激情日子。
但有个前提条件，就是得练好芦笙舞。否则，就得过清苦日子啦。
当地习俗，男青年每到一寨花房，都得看女青年的眼色行事。若芦笙吹得好，芦笙舞跳得好，就很受欢迎，姑娘们便会好菜好饭热情款待，大肉片随你吃，还要被挽留不让走。一旦哪位姑娘中意你，还会把心爱的宝贝作信物送给你，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。不受欢迎的，随便给你点粗茶淡饭，一片肉也见不到，歇一夜就得自动离开，另找其他村寨的花房逛。
人的差别就是大，有的小伙逛一个月花房下来，身体补得油光水滑，而有的却面黄肌瘦。但不管哪种结果，小伙子们都乐此不疲。
还有一点，按照当地习俗，若男青年看不上女青年，随便对方怎样挽留也不能多歇，只住一晚就得走，否则姑娘误会了，会耽误姑娘终身。因为苗家女子多情，苗家女子又专情，一旦误会了，她会想念你一辈子，即使和别的姑娘结了婚，也会背后经常念叨得你耳朵发烫。更严重的，以后再碰到，她会用当地的山歌“羞辱”你，除非你躲得够远。
每逢“走”花房的傍晚，各个村寨的花房周围时常会响起来访男青年悠扬的芦笙。如花房里没人，来访的小伙便吹着芦笙在寨子里漫游，用特定的曲调召唤姑娘们出来相见。听到小伙子们的呼唤，姑娘们会放下手中的活，飞一般地涌向花房。然后吹琴对歌，聊天摆玩。等到唱累玩够疯足该睡觉，姑娘们会抱来干草铺开地铺，让男青年们在花房里和他们分席合衣对卧，欢快的一天告一段落。第二天天一亮，青春骚动的芦笙又会再次响起。
没有外寨男青年来访时，坐花房的姑娘们主要在母亲、婶娘、嫂子、姐姐等成年妇女的指导下，学唱歌吹琴挑花画蜡等各种技艺，接受一些在家中不方便传教的知识及做人道理等。在男青年来逛花房时，母亲和已婚成年妇女们就会主动回避，把空间完全留给年轻人。
坐花房让苗家青年男女度过了激情燃烧的岁月，也是姑娘们接受知识传习技艺走向社会的人生成长站。
驻足花房旁，记者仿佛听到了苗族姑娘、小伙们热闹、开心的嬉笑声和悠扬激昂的芦笙曲。
如花姑娘坐花房，热血小伙逛花房，这些当地盛行传承千年的习俗，在外界鲜为人知，充满着神秘的诱惑，不管是对我，还是对你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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